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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破釜沉舟”的巨鹿之战，何以成为秦末最关键一战？
巨鹿之战不仅决定了秦末局势的走向，还是场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役，更贡献了“破釜沉舟”“作壁上观”等沿用至今的成语。那么，这一历史性战役到底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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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破釜沉舟”的巨鹿之战，何以成为秦末最关键一战？

南麓    2021-08-09

本文系“国家人文历史”独家稿件，未经允许请勿转载

要说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，巨鹿之战无论如何都应榜上有名。这场战役不仅决定了秦末局势的走向，还贡献了“破釜沉舟”“作壁上观”等沿用至今的成语。那么，这一历史性战役到底有着怎样的前因后果呢？

巨鹿之战中的项羽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战前局势如何

公元前209年，那个曾横扫六国统一四海的“千古一帝”已在一年前咽了气，此时是秦二世元年。这一年的七月（秦历，后同），大泽乡的一场雨开始改变帝国的走向。
这场雨让900多个戍卒耽误行程，面临杀头的风险，于是他们在两个屯长的带领下揭竿而起，一举攻下大泽乡。这两个屯长，一个叫陈胜（涉），一个叫吴广。

陈胜吴广起义。来源/网络

此后，各路反秦势力纷纷自立为王，武臣、赵歇先后封赵王，魏咎为魏王，田儋为齐王。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梁在会稽起兵，并拥立熊心为楚怀王，自号武信君。曾在沛县泗水做过亭长的刘邦也杀了县令举起反旗，后投项梁。
时间来到第二年九月，陈胜、吴广的起义军已被章邯率领的骊山刑徒和奴产子击败。这支看似很不正规的秦军数战数胜，愣是接连打败魏咎、田儋，还在定陶击杀项梁，然后打到了赵歇的地盘。
章邯率军顺利攻下赵都邯郸后，逼得赵王赵歇、赵相张耳只能逃到巨鹿城，赵将陈馀则北收常山之兵数万人，驻守在巨鹿之北。章邯又命前来增援的王离、涉间包围巨鹿，自己率军驻扎在巨鹿以南，筑起两面是墙的甬道给前军运输粮草。

章邯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赵王见势不妙，派遣使者向各地诸侯求援。转观楚国，自项梁被章邯击败后，楚怀王心生恐惧，便从盱台迁都到彭城。好在章邯击杀项梁后，认为楚国已经不足为惧，方才转攻赵国，所以才有了巨鹿之围。
这个局面对反秦诸侯来说相当不利，如果秦军攻下巨鹿灭亡赵国，那北边的燕国也岌岌可危。秦军届时南下进攻齐、楚，便无后顾之忧，再度统一天下也不无可能。

楚怀王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在此情况下，楚怀王决定派出两路军队攻秦，一是派宋义、项梁北上救赵，二是遣刘邦西进入关。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载：“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，项羽为次将，范增为末将，北救赵。令沛公西略地入关。与诸将约，先入定关中者王之。”

楚军为何迟迟未到

巨鹿危急，按理说诸侯军应该日夜兼程火速驰援才对。但畏于秦军的战斗力，诸侯军虽抵达巨鹿，却不敢与之交战。陈馀派出五千士兵前去试敌，也只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。
楚军中，项羽一向以勇猛著称，加之他的叔父项梁刚被秦军所杀，倒是有可能直奔巨鹿，但北上的楚军迟迟未到，反而在安阳久久驻留。其实，军中还不是项羽说了算，虽然楚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“项家军”，但此时名义上应听从上将军宋义的号令。
宋义为什么能压过项羽一头呢？这还要从项梁在时说起。

项梁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起初，章邯也在项梁手下吃了败仗。项梁先是在东阿打败了章邯，然后领兵西进来到定陶，再次击败秦军。加之项羽、刘邦又在雍丘打了胜仗，还斩杀了三川郡守、李斯之子李由。项梁因此更加轻视秦军，难掩骄色，他麾下的宋义见此便从中规劝。 

宋义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宋义担心骄兵易吃败仗，但项梁并没有听进去，反而派遣宋义出使齐国。宋义在路上刚好又遇到了齐国使者高陵君显，得知对方正是去见项梁，于是对他说：“臣论武信君军必败。公徐行即免死，疾行则及祸。”
果不其然，此时各路秦军赶来增援章邯军，在定陶大败楚军，项梁也在此役中战死。而宋义在路上遇到的那位齐使后来拜见了楚怀王，正好就把宋义预见战败的事告诉了怀王。

楚怀王和宋义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楚怀王一听宋义还有这种才能，便召见他商讨战事。随后，宋义被任命为上将军，项羽都只是他手下的次将，同时，其他各路将士也都归宋义指挥。
头戴“卿子冠军”的光环，宋义领军北上救赵，但走到安阳的时候却命令将士在此驻扎，接连停留了四十六天都没有前进一步。这时，项羽就坐不住了，他对宋义说：“吾闻秦军围赵王巨鹿，疾引兵渡河，楚击其外，赵应其内，破秦军必矣。”
对于项羽这一里应外合共击秦军的策略，宋义不以为然。他认为应该任由秦军攻赵，即使秦军胜利，士兵也必定疲乏，那时便可趁机发起攻击；反之，如果秦军战败，那他也可以率军西进，一举灭秦。宋义更是直接对项羽说：“夫被坚执锐，义不如公；坐而运策，公不如义。”随后还下令全军，称但凡不听指挥的，一律斩杀。
严格来说，宋义的法子虽然有些不义，但就灭秦这个终极目标来看，也不是不行。可他此时偏偏又做了一件触犯众怒的事，彻底把自己送上了死路。

 

项羽巡视驻留安阳的楚军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楚军在安阳停滞不前，转眼就到了十一月，军中粮草本难以为继，恰巧又遇到下雨，士兵们又冷又饿。宋义却在此时送自己的儿子去齐国为相，还大摆酒席宴请宾客。项羽见状，便对军中将士说：“将戮力而攻秦，久留不行。今岁饥民贫，士卒食芋菽，军无见粮，乃饮酒高会，不引兵渡河因赵食，与赵并力攻秦，乃曰：‘承其敝’。”
项羽先是痛陈宋义“饮酒高会”的不妥之举，然后直言其想要“承其敝”的法子根本行不通，如果不解巨鹿之围，强大的秦军必定轻而易举地攻下新立的赵国，楚军根本无机可乘。况且楚军先前刚打了败仗，楚怀王正坐立不安，这次聚集兵力粮草交给宋义，也就是把国家安危交到了他手上，他却如此不体恤军中将士。

 

斩杀宋义后的项羽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最终，项羽得出的结论就是宋义“非社稷之臣”，第二天就在军帐中将其斩杀。军中将士对此也无异议，毕竟楚怀王都是项家拥立的，便公推他代任上将军。消息传到楚怀王这里，他也只能正式任命项羽为上将军，英布、蒲将军等人都纷纷归于项羽麾下。
这一番折腾之后，楚军终于重新踏上了攻秦援赵的征程，巨鹿之战也正式拉开序幕。
项羽如何以少胜多
项羽斩杀宋义，迅速在楚军中树立起威信，随即率军继续北上，来到漳水南岸。他起初派遣英布和蒲将军率两万人渡河，先行对秦军发起攻击。而赵将陈馀这边，眼见王离军攻势猛烈，于是再次恳请项羽增兵救援。随后，项羽决定率主力部队渡河救赵。

项羽像。来源/网络

同时，项羽还做了一个重要决定，这个决定极大地振奋了楚军士气，也为后世留下了一个经典成语——破釜沉舟。
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载：“项羽乃悉引兵渡河，皆沉船，破釜甑，烧庐舍，持三日粮，以示士卒必死，无一还心。”这一自断后路的决定，让楚军上下明白了一个道理，那就是此战必得获得胜利方才有一线生机。

项羽下令破釜沉舟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项羽之所以如此，或许与他从小修习兵法的经历有关。他小时候并不像个可造之材，“学书不成，去学剑，又不成”，倒把抚养他的项梁气得不行。项羽却对叔父说：“书足以记名姓而已。剑一人敌，不足学，学万人敌。”
项梁就开始教项羽学兵法，项羽开始倒也高兴不已，但学得“略知其意”后就不肯再深入了。话又说回来，虽然只学得一点表意，想必《孙子兵法》中的经典理论也是熟悉的，后来能做出“陷之死地然后生”的决定倒也不足为奇。

巨鹿之战形势。来源/网络

在司马迁笔下，渡河后的楚军士气高涨、勇猛无比，迅速包围了王离军，接连发动攻击。将士们在战斗中“无不一以当十”，与秦军大战数次，最终切断甬道，大败秦军，还斩杀了苏角，俘虏了王离，拒不投降的涉间也自焚而亡。
据《汉纪》记载，原本由宋义和项羽率领的这支北上楚军只有五万人，而章邯和王离的联军加起来却有四十万之多。这一力量悬殊的战役为何会是项羽率领的少数胜利呢？
“卒存巨鹿者，楚力也。”毫无疑问，在巨鹿之战中，项羽及楚军的破釜沉舟之勇起到了关键作用，但各路诸侯军的势力也不容忽视。起初，诸侯军抵达巨鹿后并未立即发起攻击，而是驻扎在陈馀军附近，还筑起高高的壁垒，不敢与秦军交战。等到项羽率领的楚军和秦军开战后，他们只是躲在驻地的壁垒上观望，顺便贡献了一个沿用至今的成语——作壁上观。

自立为王的魏豹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诸侯军虽然畏战，但他们的存在好歹在一定程度上是项羽的另一条退路，秦军也有后顾之忧。同时，在楚军英勇作战之际，诸侯军也逐渐放下对秦军的畏惧，转而加入作战。否则，以项羽率领的数万楚军恐怕很难顺利击溃有着光辉战史的长城军团，退守的章邯军后来也不会轻易投降。
《资治通鉴》就对诸侯军的作用予以了肯定，称：“于是至则围王离，与秦军遇，九战，大破之，章邯引兵却。诸侯兵乃敢进击秦军，遂杀苏角，虏王离；涉间不降，自烧杀。”

王离被俘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但项羽在巨鹿一役中的表现，也让他成为诸侯军的首领，得以统摄各路反秦势力。司马迁在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中写道：“于是已破秦军，项羽召见诸侯将，入辕门，无不膝行而前，莫敢仰视。”当然，司马迁既以帝王专用的“本纪”来为项羽立传，可见其对项羽的肯定。

战后何去何从

巨鹿之战后，章邯退守棘原，继续与项羽率领的诸侯联军对峙。由于秦军此前大败，秦二世遣人问责章邯，章邯也心生恐惧，所以派司马欣回咸阳请示丞相赵高。赵高非但没见司马欣，还在他返回棘原时派人追捕。

赵高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司马欣好不容易回到军中，马上告诉章邯：“赵高用事于中，下无可为者。今战能胜，高必疾妒吾功；战不能胜，不免于死。愿将军孰计之。”对于这个胜败都难逃一劫的局面，司马欣劝章邯仔细打算。
刚好陈馀此时也写信劝降章邯，并以白起、蒙恬等名将的悲惨下场为例，说“夫将军居外久，多内隙，有功亦诛，无功亦诛”，不如“约兵攻秦，分王其地”。章邯有所动摇，秘密派人去见项羽，想要讲和。
讲和未成，项羽令蒲将军率兵渡过三户津，大败秦军。随后，项羽又率领全军再击秦军，章邯继续遣人讲和。这时候，项羽考虑到军中粮草不足，便答应下来，后在洹水南岸的殷墟上接受了章邯的投降。

章邯降楚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章邯降后被项羽封为雍王，司马欣被任命为上将军，率领原本的秦军当先头部队。但到了新安之后，项羽等人忌惮这批秦军人数众多，又心有不服，决定将二十万士兵全部坑杀，只留下章邯、司马欣、董翳等将领。至此，秦军的主力部队完全覆灭。
当初楚怀王派出两支军队攻秦，项羽这边大获全胜，刘邦那边又如何呢？

刘邦像。来源/网络

自定陶一战项梁败后，楚怀王任命刘邦为砀郡长，封武安侯以统帅砀郡士兵。原本决定领兵西进的人选时，项羽也是其中之一，但怀王身边的老将却认为项羽过于强悍残暴，建议派刘邦前去。所以怀王下令，“遣沛公西略地，收陈王、项梁散卒”。
刘邦率军向关中进发，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少败多胜，倒也顺利。同时牵制住了西边的秦军，以防其增援巨鹿。后来章邯投降，赵高则杀了秦二世，还派人来见刘邦，想与他划分关中地盘。刘邦觉得其中有诈，采取了张良的计策，让郦生和陆贾前去游说秦将，利诱其反秦，随即趁势攻克武关，迂回进入关中地区。

刘邦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最终，刘邦兵至霸上，直逼咸阳。随后，“秦王子婴素车白马，系颈以组，封皇帝玺符节，降轵道旁”。继任秦王的子婴这一降，秦朝的统治便正式宣告终结。
按照当初楚怀王的许诺，先入关的刘邦理应封关中王。但项羽在巨鹿之战中名声大噪，诸侯军唯他马首是瞻，随即他也领兵向西。听到刘邦已先行入关的消息后，项羽大为震怒，这便有了著名的“鸿门宴”。刘邦并没有如愿成为关中王，况且怀王自己也只是有名无实的“义帝”，反而是项羽一时占据上风。

项羽。来源/《楚汉传奇》截图

巨鹿一役，之所以成为秦末的关键一战，正在于其胜败可能决定“秦末”这个前提是否成立。
假若章邯、王离率军击败项羽、攻下赵国，秦军便可分出手来增援关中，也可继续北上灭燕，再回过头来消灭已经吃了败仗的齐、楚。如果巨鹿之战是秦军获胜，赵高可能也不会急于逼杀胡亥，秦朝是否二世而亡就成了未知数。
而现实是，项羽胜了，巨鹿之战直接把他推到了历史的潮头，让他成为西楚霸王。同时，项羽在巨鹿击溃秦军主力，为刘邦顺利入关创造了有利条件，实际上也为后来的楚汉之争埋下伏笔。
正如后世评价：“首难者陈涉，灭秦者项王也；入关者虽沛公，灭秦者项王也。”

参考资料：

（汉）司马迁：《史记》，北京：中华书局，2011年。

张荫麟：《中国史纲》，北京：中国和平出版社，2014年。

田昭林：《中国战争史（第1卷）》，南京：江苏人民出版社，2019年。

董寅生：《巨鹿之战探微》，《邯郸学院学报》2012年第1期，第88-92页。

阎盛国：《从〈孙子兵法〉审视项羽巨鹿之战的致胜因素》，《史学月刊》2012年第7期，第125-127页。

靳成诚：《巨鹿之战的经过和影响——兼论安阳位置与秦军运输线》，《邯郸学院学报》2017年第2期，第78-84页。